时间:2021/4/23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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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湾的太阳落山了

“那个人才六十多岁,就是被搬迁气死啦”马婆婆坐在自家船上说:“死之前一直念叨要回船上,回船上,回船上”。

唢呐、电音组成的丧乐传进耳朵。顺着大堤下坡,再拐个弯,就可以看到船塘将渔船圈在港湾里,形成一个半封闭的圆圈。原先船只的密度非常高,一艘挨着一艘,挤满了整个船塘,像城市里的群租房,而随着拆迁工作的展开,稀疏了不少。

船塘里的丧乐震天响,办丧事的人家将家住船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花圈铺放在船前的坡上。一个小姑娘头上、身上系着白色的长布条,蹲在岸上一辆货车前逗弄一只狸花猫,小猫畏缩在车底,又被火腿肠引了出来。

马婆婆眼睛有一圈淡淡的蓝色,失神地看着放置在卧室里的包裹,盘腿坐在床上,丈夫马金全也在家里。马金全看到有人来,脚步晃晃悠悠的,他很胖,头发和胡子都白了,说起话来嘟嘟囔囔,不是很清楚,“俺们被从岸上赶回来了,你看啊,这都是俺们的行李,他们说俺们年纪太大了不给俺们住”。儿子给老两口在岸上租了一间房子,但是因为他们都八十多岁了年纪太大,房东反悔毁约,又搬回了船上,损失了元的押金。两间卧室里一共堆着五六个用大花布扎起来的包裹,里面是被褥、衣物和一些用品,马婆婆下床来,翻动里面的衣服,“都是俺们的破衣服”她说。

马家的船头来了收废品的人,穿着军大衣,提着电子秤。马金全从从家里把废品的拖到船头,收废品的人熟练地称重、计价,他挠挠头,“诶呀,小姑娘你帮我看看,有没有算错啊?”那个人笑笑,把手机计算器打开一个一个加,价格是对的。后来马婆婆说,那个收废品的人,为了在岸上租到房子,故意报小了年龄。

11月,马金全和马婆婆第一次上岸以失败告终。

举办丧礼的船离马金全的船不远,那条船本来已经被拖走了,为了让去世老人可以“落叶归根”,那家的儿子通过关系找来了一条船停在原先家船的位置,这样才办了丧礼。吴良洪和胡兆祥两人结伴来吊唁,坐了一会儿之后,吴良洪就回了家。

小巷

吴家新家在离船湾不远的岸上,和船湾不同,这里需要拐对好几个小巷子才能到,他的朋友初次来的时候往往很难找到。他租了一间平房里的两间卧室、一个厨房,和另外的住户共用一个卫生间和院子,屋顶上放了衣架,可以晾衣服。吴良洪的老伴叫胡兆凤,体检去了,不在家中,儿子、儿媳妇给大船打工,不住在一起,大孙子在卧室里玩王者荣耀,小孙子站在桌子旁边写语文作业。

吴良洪把电动车停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你也坐吧”他说。他今年67岁,按照岸上的规定已经退休了,不过在还没禁捕的时候,六七十岁出湖捕鱼是每一家渔民的常态。老伴还没回来,徐婆婆来了。徐婆婆是原来吴家在湖上的邻居,她的丈夫徐中好既是渔民也是中医,在岸上的药房里有自己的诊台。

不知道在他们在没有人围观的闲聊里会不会一直激烈地控诉政策的无情,因为没有房子,很多人的生活被打乱,租房成了一笔不小的家庭开销,并且这笔开销会持续很久,渔船被收走,不适应岸上的生活,无所事事......徐婆婆个子不高,看见我总是笑眯眯的,但是说起这些脸上是很愤怒的表情,她本来嗓音就大,现在更大了。

在城区的另一边有新建的杨码小学,学校旁边除了崭新的商品房还有居民自建的小二楼,几个大爷在小楼旁支一张桌子打掼蛋,相比拥挤的老城区这里宽敞许多。胡兆祥刚搬来这里,习惯保持沉默,他总是带着一个黑色的鸭舌帽来遮住他的白头发,不过两鬓的头发遮不住还是会露出来,他才六十多岁,按理说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白头发。没有那么熟的人形容他时总会说:“哦,是那个头两边白白的是吧”。

新房也是租的,离船湾很远,是为了孙子上学方便,不过要比吴良洪的房子大多了,房间里还有一台冰箱和洗衣机。和吴良洪家一样,房子的小院里还有别的租客,一个体态微胖的女人在院子里用水龙头放水洗了头发,随便擦一擦,就回了自己房间,胡兆祥看了她一眼,然后进了房间,家里人都不在,如果不是吴良洪来看看他的新家,胡兆祥会一直在房间里看电视。

“各位亲朋好友,大家听好了,今天五点钟准时开饭,留下来吃饭的来客厅,不吃饭的可以准备结束了,不要漏带了东西,辛苦大家了......”丧礼进入了一天之中最末的流程,船湾的太阳也要落山了。

俺们就只能拿到这么多钱吗?

吴良洪和胡兆祥两家终于在十月下旬签订了搬迁协议,至此高良涧壹号船湾的签订协议住户已经接近90%。

“都是哄着人签,说你现在不签协议就没有四千块的奖励,后签的就没有了,根本没有什么四千块的奖励。你看他们后签的还比俺们拿的高,一条船赔了二十几万,俺们先签的没一点好,都被骗了”马婆婆说。

胡兆祥坐在船头锯木头,家里的船停靠在贰号船湾,和壹号船湾隔了一条小路。和岸上相连的土坡勉强修整出台阶的层次,妻子赵其玲包了头巾在坡上割草。他要给做一个木盖子遮住船舱的入口,虽然很快要搬走但还是要确保家人的安全。儿媳妇在家里看着两个小孩做作业,家里的卧室是一块大木板床,下面是储藏的柜子,要睡觉的话就把旁边的褥子、被子铺上,一家人睡在一起。白天收了褥子、被子,两个小孩子就趴在上面写作业。

“你们学校是不是把岸上的放到一个班里,船上的都在那个差班里”儿媳妇问。大儿子摇摇头“没有,每个班都差不多,有成绩好的不好的”。船房的窗户都打开了,光线照到写作业的地方。

“老师还老训俺们,说俺们不管孩子作业,都给他们放到最差的那个班里去”尽管大儿子否认了这个说法,但是儿媳妇还是坚持儿子因为功课不好待在了“差班”里。“俺们都没有文化,都给别人打工,他爸爸小学就没上几天,之前还能捕鱼的时候也没有空管他们,不然哪个去挣钱去,俺们不识字,没有文化。”

“有给孩子报过辅导班吗?”

“没有”儿媳妇回答。

没有文化是渔民普遍的状况,在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跟着父母一起劳动,男孩子出去捕鱼,女孩子往往在家干家务。如今对于受教育重要性的惊觉让他们的下一代都在岸上接受教育,如果没有拆船上岸,许多孩子也在渐渐远离这片船湾。

“这次拆迁,家里获赔了多少呢?”

“家里一共四条船,赔了二十多万吧”儿媳妇想想,然后语气又激动起来,“两个小孩每个人两万,两万块就只管一年,有什么用了,说是赔的钱其实都是俺们自己的钱,一条渔网百八十来块,最后收的时候只按照一块钱一斤的标准赔偿,几十块钱就打发了,俺们这一条船一平方米块,大船有三百多,怎么一个船一个价,其实都是水泥的。”

一户人家会有一张捕鱼证,一张捕鱼证可以受益夫妻两人,在六十岁之后可以领取每个月元的退休金,不到六十岁则发放两年的过渡生活费。胡兆祥家是把捕鱼证给了自己和妻子,而赵其玲今年55岁,在拿两年的过渡金后还要需要等待两年才能拿到属于渔民的退休金。而吴良洪一家则是把捕鱼证给了在外面跑船的儿子和儿媳妇。

“把捕鱼证给孩子用了,相当于我们就不在这个户主上了,就只能拿每个月块的补贴,这是国家给每个老年人的。以前我们带个孩子,周末还能弄个百八十块钱,我们岁数大了一年也能搞个五六万,现在就直接没有生活来源了,我们在岸上租的房子,一年六千多,加上水费和电费一年将近八千多,我这个船才拿了六万两千块,用不了几年就没了”。吴良洪和妻子胡兆凤坐在船头的小板凳上,他们签了协议,很快要交船了。

吴良洪表示渔民七八十岁还出湖捕鱼的很正常,他们不像岸上的职工有退休年龄,渔民干不动了就是“退休了”。妻子胡兆凤说不要去大船那边去采访,那边人早就在岸上买好了房子,现在懒着不走是和政府讨价还价,哭穷骗钱,“马金全有三个儿子,早上就上岸买了房,每家还不止一套,马金全还想拿低保,他凭什么拿低保,不要被他们骗了”。

在渔民眼里船湾也分富人区和平民区,富人区大船们挨在一起用铁板连向岸边,自有阔气的排场。马金全和马婆婆喊了三个渔民坐在客厅里,大有多方会谈的架势。

“这家的船赔了三万,这家是四万,几年就没有了,你说说俺们怎么生活”马金全手上拿着补偿政策的复印件,说话时,手微微地抖。

“俺们都没有捕鱼证,块钱一个月其他就没有了,俺们老年人,打工打不到,没有工资,最难的就是俺们年纪大的,人活着要生活的,都七八十岁,去哪里人家都不要,住个半拉拉,你把俺们名字给拆迁办看,俺们都要倒霉”。

“基本生活保障不了,船家船家以船为家,给你三四万,还有六千块的租房补贴有什么用,上面说先安置再拆迁,这都把俺们先赶走了”。

“洪泽干脆就卡死了,没有住房政策,没有房子,钱花完就没有了,每个月还要交房租”。

......

渔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控诉很快充满了整个客厅,船外一艘铁板船快速驶过,连带着一水路的船摇晃起来。

年轻人还可以用体力谋生,但是超过六十岁的老年人将面临失去生计,靠领养老金度日的新生活,他们过往的固定模式就此被打破,当然还有没有捕鱼证无法领取渔民养老金的人。赔偿金是一次发放完毕的,而房租却要一直交下去,没有房子成为这些渔民的心结。

求助

胡兆祥的木板盖子还没有做好,妻子赵其玲和儿子从外面回来了,一家人到齐,他们很有默契地让小孩子出去玩,然后拿出厚厚一叠的纸,这里面是胡医院住院治疗直肠癌的各项检查报告、药物明细,而这厚厚的一叠唯独缺少了最关键的住院发票,因为住院发票原件的遗失导致八万多的费用无法报销,医院开具了复印件,写上了未报销的证明也不可以,这一家人在向我求助。

这么多的纸张里有一张淮安市洪泽区医疗保障局对胡兆祥信访事项的答复意见,其中表示,根据《江苏省异地就医经办服务规程》第十九条规定,医院开具的发票复印件无法判定真伪,因此不予报销。然而第十九条:住医院收费票据、住院费用清单、诊断证明(或出院小结),并未提及复印件不可用于报销,判断标准模糊,于是我向江苏省医疗保障局信访了这件事。

胡兆祥终于做好了盖子,在船头上发呆,船上贴着一块醒目的字幅,上面写着:6中国洪泽湖水上运动会运动员用船16。胡兆祥介绍他家的船曾经被征用过参赛,我问家住船能参加什么比赛呢,胡兆祥笑笑,说原来船上有个特别高的桅杆,就是比赛爬桅杆,比谁爬得快。

运动会还是很热闹的。

尊敬的渔民朋友们

“尊敬的渔民朋友们你们好,请抓紧时间由本人携带身份证件、银行卡、户口本到董二餐厅办理搬迁手续......”自从高良涧壹号船塘拆迁开始,这样的声音总是在工作日的下午准时响起,循环播放。

牵引船划破平静的湖面,徐中好和徐婆婆家的船被拖走了,她和另一家的船并在一起由牵引船一起拉向钱码岛,钱码岛是家住船、铁皮货船销毁处。从壹号船塘到钱码岛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但是拖船行驶极为缓慢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徐中好坐在诊台上抽烟,“如果你去采访岸边养螃蟹的,他们一定会跟你说今年的收成不错,其实年年一塌糊涂,为什么?他们要去银行去贷款要让别人相信他们经营的不错,有些渔民天天给你哭穷,你知不知道那些住大船的他们家里面都有什么关系,他们看你小”。他停顿一下又说:“当然,有的人家里是真的困难,我不和你说你很难知道的。”

天色渐晚,和在船上不同,藏在小巷里的吴家还没有歇下。明天要上学了,吴家大孙子在房间里玩游戏。一个小姑娘来找吴家小孙子,那是小孙子的同班同学就住在隔壁,小孙子藏在被窝里一会儿探出一个脑袋,像一只小地鼠一样和小姑娘打打闹闹,吴良洪躺在旁边的床上看电视,渔民晚上休息得很早。

吴家小孙子有了玩伴,每天都一起去上学,吴良洪护送完孩子们上学,就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回到家,电视机、院子里的小凳子都在迎接他的归来。

胡兆祥医保报销的事情有了着落,江苏省医保局研究后通知淮安市洪泽区医保局可以办理,需要胡兆祥在《淮安日报》登报发票原件丢失,之后可以凭借登报报纸和其他原件前去报销。

而胡兆祥打来电话“我们之前接受了法律援助,那个律师让我们继续上诉,现在是不是不用再打官司了?一定要《淮安日报》吗?《洪泽日报》不行的吗?我们怎么找这个《淮安日报》登报啊,诶呀,大老粗都没有文化......”尽管解决方案已经出来了,但是胡兆祥拿到报销的钱似乎还有很长的路。

马金全和马婆婆很晚才吃饭,吃完饭马金全就出去溜达了,他坐不住,这倒不是性格使然,而是曾经摔过一跤,摔断了几根肋骨,现在肋骨上打了钢板固定,坐下时总是不舒服,医院的拍的片子给我看,肋骨上一共有八个钢板。马婆婆扒拉零钱盒子,里面的药品哐当作响,大部分都是治疗脑血栓的药物,都是徐中好开的。

“我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一家五口人,二儿子一家四口人,三儿子一家五口人,可怜我没有女儿来安慰我,儿子家里都是媳妇当家,我们住过去媳妇要嫌弃的。三儿子的孩子曾经让我一起去住,可是他住在16楼,我一坐电梯就头晕,住不了,住不了,儿子也不管家,都是儿媳妇在管,不能管儿媳妇要钱花,天天半夜醒来哭”她说着说着用手抹了抹眼睛,似乎是流泪了。

这些渔民虽然有儿有女,但是他们却有上岸后被亲人嫌弃的危机感,是上岸后吃喝拉撒睡和子女紧紧捆绑的悲观预判,新生活的开启对于这些过于熟悉船上生活的老年人来说,是对过往几十年的割舍,挑战巨大,或许在他们最在意的金钱之外,还有十年起步的隐忧。

11月底,湖上已经很冷了,马金全和马婆婆把摆在船头的花草拿进屋子里。不过他们还没有找到房子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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