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4/27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作者/墨白?我出生在淮阳县新站镇,也就是后来出现在我小说中的颍河镇。我的故乡地处中原,现在看来她的位置十分偏僻,但在陆路交通不很发达的五、六十年代,颍河的航运在我们河南却是数一数二的。因为有了航运,故乡的集镇在我的记忆里是繁忙的。颍河是淮河的重要支流,源头在登封嵩山脚下,流到周口以后有另外两条支流汇入,其中一条就是贾鲁河。贾鲁河的源头靠近郑州的花园口,就是蒋介石以抗日为名扒开黄河的地方。当年的黄河水顺贾鲁河流入颍河,所以后来我们那儿的大片土地就成了黄泛区。颍河的另一条支流就是流经漯河的沙河。沙河的源头在平顶山境内的尧山,那是哲人墨子的出生地。因为漯河在京广线上,所以大批的货物到漯河后再通过颍河转运,从南方运来的毛竹,从大兴安岭运来的粗大的红松,到了颍河里,就被扎成长长的竹排或木排。这我在《梦游症患者》里曾经写过。三爷的大儿子王洪良出外去调查他三弟王洪涛的反革命行为时,乘坐的就是木排。但我在颍河里经常看到的是货船,那个时候称国营船。颍河的木船非常高大,如果是逆流,船夫们就辛苦了,他们要背负纤绳跋涉。如果是顺水,那就舒服多了,船夫们在高大的桅杆上张起白色的风帆,一字排开顺流而下。颍河在历史上十分有名,春秋战国时的地图上叫颍水。那个时候的中原有着茂盛的原始森林,生活着大象。古代的河南地域被称为“豫”,可能与此有关。我在登封的嵩阳书院的厢房里,曾经看到过一对粗大的象牙,那就是在当地出土的。那个时候的河流是没有堤岸的,就连黄河也没有。古时的黄河像一条黄色的彩带被风吹着,在中原大地上随意的摆动,有时候它能流到淮河里来。淮河先前是有自己的入海口的,后来黄河夺淮入海,被沉淀的泥沙堵住了。所以现在的淮河流入了洪泽湖,然后转道通过大运河进入长江。◤图自:方城县交通运输局李金匡

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颍河对我来说是十分神秘的,她不但开阔了我的视野,而且丰富了我的想象力。

这无尽的河水从何处而来?我不知道。她又要把张了白帆的货船带到哪儿去?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镇上有四个码头:镇子最西边是盐业仓库、粮食仓库和木材公司的码头,从漯河漂来的竹排和原木都停泊在那里。镇中是过河的渡船码头、镇东是土产仓库码头、再往东就是煤业公司的码头。货船来了,一排靠在河岸边,船舱那样深,那样大,装载着无数的秘密,船民南腔北调,带有异国的风情。有一次,我看到一对抬了一大筐青菜的船夫从街上回码头,他们嘴里哎哟哎哟地歌着号子,满头大汗,样子很累,可他们就是不肯停下来休息,一直翻过河堤不见了。多年以来,那对抬筐的船夫一直在我的记忆里行走着,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在我童年的视野里,颍河就是最大的河流,天底下再也没有比颍河更大的河流了。颍河的河道非常深,夏季的颍河经常发水,洪水气势磅礴,溢满了河道,站在我家院子里就能看到,浑黄色的水面十分宽阔,像无数的马匹在奔腾。那气势,没有什么可以和这条河流相比。洪水一来,颍河两岸的居民都上岸抗洪,到了夜间,两岸的堤坝上到处都是马灯,像节日一样。所以它带给我的震撼是强大的,而我又没有能力去说清她,包括船民的生活,没法说清。对我来说,没法说清的东西就构成了神秘。比如说造船,我们那儿的许多船民,都是自己造船。造船的工序十分复杂,当船体在河岸边侧着立起来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音箱,当造船工人用锤子撞击板凿往船板之间的缝隙里下灰捻的时候,那种劳动带来的乐声使你无法忘记,仿佛那声音就构成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带给你无限的想象。到了冬季,整个颍河都被冰封,河面一片银白,象银带一样飘向远方。我们那儿的渔夫也和别处的不一样,他们捕鱼用的是一种细长细长的木船,一边是一块白色的木板,我们那儿叫白船子。傍晚的时候渔夫拉着白船子往上游去,到了夜晚,他就划着白船子顺水而下。鱼儿看到白板就像看到了光亮,它就跳上来,结果被白板外边的网兜网住了。夜间你听哗哗的打水声,那就是渔夫的白船子来了,白船子朦胧着从河岸边划过,然后又慢慢地隐到灰暗里,船桨打水的声音也渐渐地淡去。颍河里年年都会淹死人,这事很恐怖。总之,颍河带给我的是对世界的好奇和丰富的想象。年夏季,我从故乡出发,独自沿着颍河一直走到安徽的正阳关,也就是颍河和淮河的汇合处,然后又顺着淮河往下走,一直走到淮河流入大运河。,我又从信阳出发,沿着淮河往下走,漫漫地接近淮河的腹地。应该说,淮河对我的写作影响非常大。在我意识里,淮河与我们民族的苦难经历最为贴近,因为我们在现实里看到的很多重大的水灾都发生在淮河流域,比如年的那场罕见的水灾。所以说,淮河有着更多的人文气息,淮河上至今仍然生活着大批的船民。淮河对我们民族来说是一条重要的河流,尽管她充满苦难,但她带给了我们很多警示。◤图自:郑州廖博除去河流,另一个构成我童年经验的就是土地。土地里能生长出各种各样的农作物,这很神奇。在我童年的时候,我没有见过纯粹用来供人观赏的花朵,像牡丹月季之类,而各种农作物的花朵我都见过,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认为庄稼的花朵是最美的。因为土地,在我童年和幼年的记忆里,夏收秋种,劳动是没有休止的,但土地使我对世界产生了一种信赖感,只要有土地存在,生活就会有希望和保障。土地的神秘不但是会种植生命,还有对人的接纳。人死后,要下葬进入土地。隆重的丧葬仪式,对孩子来说充满了恐惧和神秘,但又是庄严而神圣的,我们的生命与土地就此构成了一种没法割裂的关系。另外一个构成我童年经验的就是我出生的镇子。我刚才说的河流和土地是人和自然的关系,现在我要说的是文化。我们镇上的文化是由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和传统文化共同构成的。我们镇子的西街是回民,有一座明朝时期留下来的清真寺,我的侄媳妇就是回民。当年我读书的小学校,就是由山陕会馆改建的,这我在《光荣院》里写过。我们镇子东边的河道旁,有一座基督教堂,是专门为河道里来往的基督教徒修建的。基督教在我们那儿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现在我们那儿很多人都信基督教。还有佛教,我们镇西解放前曾经有过一个延庆寺,我的小说《失踪》写的就是这个寺院,可惜后来那里成了一个仓库,但佛教的影响仍在。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有一年春节我回老家过年,去姨父家看我姨,才知道她整天满世界的跑着去拜佛;而大年初一,我母亲一早就赶着去县城给人祖伏羲烧香;大年初二我到乡下去给舅舅拜年,我妗子带着她的四双儿媳妇都去基督教堂守礼拜去了。这些我最亲的人却分别选择了不同的宗教信仰。这就是我们镇子里的文化。在我的记忆中,我们镇上的街道铺着石板,两边的门面房都带出厦,下雨天你可以从镇东走到镇西不淋雨。解放前雷家和马家那些大户人家留下的房子很有气派,是具有明清风格的建筑,高大而阴沉,潮湿长满苔藓的院子里充满了神秘的气息。解放后这些房子都收回国有,有的成为镇政府的办公地,有的被都改造成盐业、粮食、土产等各种仓库。但这些建筑给人留下了许多传说和故事。我童年记忆里的一件大事来自一场火灾,我家那场大火是在我出生不到一个月时烧起来的,母亲冲进大火什么都没有要,只把我抱了出来。这个偶然的事件,经我母亲的反复讲述,在冥冥中带给了一种梦境一样的东西。这个事件的本身很残酷,但对于童年的我来说却充满了刺激和好奇,到了最后这个事件和我的生命构成了一种密切的关系。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因为四清运动被判了刑,所以我们的家庭状况发生了彻底的变化。这个变化带给我的一是饥饿感,二是由饥饿引伸出的对生活的恐慌感。当然,这是两个不同的话题:一个是生存的困境,归属于苦难;一个是精神的困境,归属于痛苦。关于苦难的记忆主要来自饥饿、劳动强度、居住环境、文化生活各个方面,而最深刻的是饥饿。我们镇上人均土地少,产量又低,再加上是生产队的分配制,所以一年当中有半年缺吃的。吃的产生恐慌,不仅仅是身体需要热量,还牵涉到孩子的精神成长。当一个人吃不饱肚子的时候,会连锁发生方方面面的事情,所以为了吃饭,我做过各种苦力活。那时候,与吃饭有关的事情都要靠体力劳动,吃面要推磨,吃水要到水井里挑。我们那儿的水井非常深,有两、三丈那么深,而且要上台阶。特别是冬季下雪天,我小小的个子挑着水桶爬台阶,走不好,就会滑倒在地。一滑,两只水桶就咕咕咚咚滚到坑底去了。再一个就是家里的居住环境很差,一到下雨天,草房就漏水,总是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用来接雨水。我很小的时候就为家里的房子漏雨而发愁,所以家里一直在不停的反复建房子,和泥,脱坯,全部是人力,劳累总是无边无际。而刻骨的是对生活的无望和恐惧,你不知道你的前途在哪里。因为那个时候的人是有等级的,不但有地富反坏右,就连工人和农民也不是一个阶层,工人吃的是皇粮,而农民是要靠自己在土地里刨食,这不但是制度问题,而是人的平等问题,这深刻影响了那个时代的人的精神,这也就是我们后来说的二元对立。身份的不同,就会影响一个人的命运。身份不好,推荐上学、参军、招工这些有出息的事你想都不要想。那种生存环境会给一个孩子带来很大的精神压力,生活的朦胧和无望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生存体验和生存苦难不但从各个方面渗透到一个孩子的血液之中,而且渗透到整个社会之中,对苦难的记忆不光光属于我,而是属于那个时代。◤图自:郑州廖博

医院的隔壁,医院门诊房非常宽大,而且房内的结构十分复杂,我从来没有弄清过那座房子到底有多少房间,有多少个出口。

每天我都会看到身医院,也就是说疾病会随时闯入你的生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被突然传来的哭嚎声所惊醒,那些过世的人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孩子、要么是男人、要么是女人。我躺在床上,听着那些无助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随着轧过坑坑洼洼的青石街道的车轮声,漫漫地消失,我的四周又陷入沉静。我躺在床上望着空洞洞的屋顶,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好奇,那个刚刚死去的人他是谁?他长什么模样?他到哪儿去?到底是谁接走了他?作为一个孩子,他不敢向大人去寻问这些神秘的东西,于是你对生命产生了疑问,在不知不觉中死亡带给了你生命经验中无法避开的东西。而实际上,死亡就是一种生活,是我们无法避开的生活状况。当然,疾病也是如此,医院,如果你有意去观察,你会发现众多的身体疾病在我们存在的世界里极其普遍。我幼年的时候,在我们镇上见到各种各样的残疾人。有一个修鞋匠是一个瘫痪的人,他走路依靠他的两只手臂。小时候我一直弄不明白,他是从哪来弄来的那么多修鞋的钉子呢?还有一个修车匠是个瘸子,他走起路来拐一拐的,我们叫他八仙,但他的修车技术非常高。镇上还有一个疯女人,姓朱,我们都叫她朱疯子。我们成群的孩子撵着她,用坷垃砸她,很刺激。朱疯子有时会突然回头追赶我们,吓得我们惊叫着逃散了。所以日常生活中的疾病不但使我们产生好奇而且给我们带来恐惧。当然,这是就身体的疾病而言,而另一种疾病是来自精神,精神疾病产生的根源是权力、道德、政治、宗教、文化等等社会因素,精神疾病的存在就是对社会制度的隐喻。我的童年和少年经历的那个时代充满了各种不同的精神疾病,那种病态渗透在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每一个人的精神里,这当然也包括我。所以后来这种病态在我的小说中呈现出来是很正常的。疾病隐喻与死亡哲学是我小说的一个重要话题。可以这样说,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恐慌和劳苦之中度过的。为了生存,从小我就学会了许多农活,高中没毕业我就出外流浪,在出外流浪的几年里,我当过火车站里的装卸工,做过漆匠,上山打石头,烧过石灰,被人当成盲流关押起来。那个时候我身上长满了黄水疮,头发纷乱,皮肤肮脏,穿着破烂的衣服,常常寄人篱下,在别人审视的目光里生活。所以我的青少年时代是在孤独和迷茫之中开始的。苦难的生活哺育并教育我成长,多年以来我都生活在社会的最下层,至今我和那些仍然生活在苦难之中的人们,和那些无法摆脱精神苦难的最普通的劳动者的生活仍然息息相通,我对生活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有着深刻的了解,这就决定了我后来写作的民间立场。我觉得一个作家的生活积累就是他的命运,是他身不由己躲都躲不开的命运。苦难也好,幸福也好,生也好,死也好,他早已身在其中。◤图自:郑州廖博

年我考上了淮阳师范艺术专业学习绘画,毕业后,又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小镇,在那个只有十个班级的小学里我一待就是十一年。

在孤独和寂寞的乡村生活里,我常常想起梵高。梵高是一个极端孤独又无比热情的艺术家,尽管有弟弟的资助,但仍然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但他从来没有放弃对艺术的追求。梵高在绘画中注重独立个性和人的情感的表达,绘画成了他生命与精神的寄托。在他的绘画里,一个劳动者的形象,一块耕地上的犁沟,一片沙滩,一片云彩,一片夜间的天空,都成了他精神世界的载体,这些和我在生活中看到的十分相似。尽管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小学教师,但是我的妻子和儿子还都是农村户口,在颍河的河道里还有我要耕种的农田,农忙的时候,我仍然是一个下地干活的农民。我从梵高的经历得到了启示:一个艺术家,如果不把自己的生命融进自己的作品里,那么他就很难使我们感动。同样,如果我们在一个作家的作品里看不到他强烈的生命气息,那么这样的作品也就很难打动我们。年的10月,李陀的一个朋友来到了河南,他是一个旅美华人,一位人类社会学家,在芝加哥大学任教,他想从河南农民的医疗状况入手,对中国农村目前的政治经济状况作一次梳理。我陪他到我的老家做了一次社会调查,在这次调查的过程中,我们接触了各种各样的人物。党委书记、信用社主任,个体企业家、基督教徒,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或在一起工作过的同事,第一天一块吃饭的还有我们县里的博物馆的馆长。我在故乡小学任教的时候,这个馆长和我都是文学爱好者,在小学里,他还做过我的顶头上司。第二天我们先去见了一个乡村医生,他是我本家的一个堂兄,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他在部队上做卫生员。接下来是几家农户,一个是个体户,以榨油为生。一个汽车司机。他是我中学时的同学,那个时候他父亲是我们镇搬运队里的工人,他接了父亲的班,到搬运队开车,搬运队破产以后,他自己买了一辆东风汽车,到外地往我们镇上拉鸡蛋。还有一个木匠,木匠的父亲外号朝廷,我们的这位朝廷却种了一辈子菜。别看他是木匠,可是个高智商,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幽默,而且是冷幽默。当然,他现在已经不做木匠活了,改做砸白铁了。我说的这些都是我的街坊。那一天我们还见到了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小说《讨债者》里那个没有露面的个体户老板的原形,他整天到外地跑着去要账。他现在流落他乡,听我父亲说,他很少回来。人们知道他回来了,就会到他家里去要账。他以前做皮革生意,欠了人家十几万的货款。他不敢睡在家里,偶尔睡在家里,一听到外边有动静,就会起身翻墙而逃。那天他对我说,他现在上海某个企业做推销员。据我的经验,他说的话就像我写的小说一样,十有八九是虚构的。另外一个是我初中时的同学,毕业后他去北京参了军,在总政的某个教导营里,他转业的时候,分到了县里,因为他是自愿兵。他回镇上的时候,常常一只胳膊上挂着一件藏青色的风衣,一手提着皮包,走起路都带风,盛气凌人。但是现在,他却回到了我们镇上,去做市管会的主任,每天和那些小商小贩打交道,收钱的时候,就是他亲娘老子,他也会把手里的票据一撕,黑着脸说:五十!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和我的写作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想把别人的精神融入自己的血液,那是多么的不容易。我想,要想进入他们的精神世界,就不能把他们当外人,就要把他们当成我自己。如果这样,那我就是那个逃债者,整天无家可归;我就是那个胳膊上搭着风衣盛气凌人的市管会主任;我就是那个乡村医生;我就是那个博物馆馆长;我就是那个榨油的个体户,我就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得变成他们,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像他们一样去思考问题。◤图自:郑州廖博

在我在家乡小学里度过的那些孤独和寂寞的岁月里,除去梵高,我还认识了另外的一些大师:

夏加尔使我对记忆和梦境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理解;达利使看到了时间和人性的另一面;蒙克让我看到了死亡的存在和生命的焦虑;莫奈使我认识到当生命的主题确定之后,主题的重复和复式语言的重要性。那段时间我还阅读了大量的从西方传来的现代和后现代主义的文学作品。有许多人总把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断裂开来,实际上它们是相通的,是承上启下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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